everlasting yea

用于记录中考倒计时是在本子上记录的一些小文段,有堆砌之感,故称之为片段。很多文字都是在心情很不好的情况下完成的,没有新意并且都是鼓励式。写的并不好,但在某一特定时段很重要。就如徐志摩所言:“这暂时的沉闷决不能压倒我们的思想,我们正应得感谢这深刻的沉闷,因为在这里,我们才感悟着一些自度的消息。”这句话支撑了我的五月和六月上旬。


  • 学习环境描写时的练笔

云层间的夕阳似是即临衰竭的蜡烛,零星的烛火再燃不开半点余晖。层层叠叠的落云是我生命年轮的细纹,寡淡而贫瘠,撷开脆弱的落叶,生命本色不过已经垂暮,难寻青年人的朝气。晚霞献给天空的情书是一涤不切实际的秋水,干燥、周遭翻卷起皮的暗红色的秋水干涸,正如那似火的热情,方欲流动却立即消殆了个干净,余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灰烬,留下给这人世间。一如我这庸俗的自己,我心中的秋水化不开;如同我想飞,却无法挣脱自己,以至于满天云锢。


  • 听力口语成绩出时的夜晚 2021.5.8

我做了一个淬着泪花、支离破碎的梦。梦中只有薄冰陷落的声音。越是战战栗栗,五月的初风越是叫人吹得清醒又彷徨。那薄冰陷落,越是叫人难以相信是高台坍塌的声音,越是叫人相信。呜咽、十点、红肿。细碎的风语,彷徨的夜色,将落未落的雨滴。你一定要加油,一定一定。


  • 感受到夏风的第二天 2021.5.9
  • (救命啊现在看看觉得写得好尬TT

是夏日的轻敲。午后四五点仍明媚的天空,绕过耳梢不清爽也不汗腻的轻风,都是夏日的悄然光临。草木渐次展容,油绿的叶高傲挂罥于树梢,我却撷下一槲,微烫的温度使你不得不惊叫一声,夏天真的来了!是那教室里的电风扇百无聊赖地吹着,是那窗外此时微薄的暮色,是那砰砰跳动、快要撞破胸膛的涌动,是那望向六月完全信仰的丰收。

夏日,你真的来了。请快降临到我的身边,让我融入那份热血,请你快来。

这是我自己的夏天。


  • 5.11

夏日的阵雨是灵动的精灵。倏忽间天暗淡了,伴着那如蝉鸣蛙躁的水袭绿叶声,敲响了这短暂的雨期。夏日负喧,间间歇歇的雨绕出了层层叠叠的深浅不一的水坑,又见一滴雨投身其中,眼见的雨势又大了起来。我心说,轻轻地奏吧沉沉地弹,徐徐地扣吧挞挞地敲,我再难以见到如五月份这般明媚开朗的雨季,仿佛是一段通往虹桥的朝夕。


  • 梦到一名抑郁症患者的死亡 2021.5.14

想给你一个拥抱,我梦中的“少年维特”。我不知你是为何而困,层层浸染的悲怆——你让我的心很不安宁。希望你能幸福,上帝会将爱与赞颂给你,免去这人生苦海。

我还愿有情人能终成眷属。我愿爱能使谎言变成永恒。

我的梦。


  • 二模成绩出后 2021.5.28

半醉半梦半醒半眠,可我总得写些什么。少年水手趋舟,眼前茫茫一片。是涤荡的芦苇濂过一芳春水,漾起了波纹,水手却无暇瞥一眼,因为眼前是未知的世界。少年你手莫颤握好手中舵,放心的驶哪管什么前方未知的危险。在大地风雨的海上少年望穿了对岸,白茫茫的对岸只有横竖着的一条线。尽兴地驶只管往前驶,哪怕只有一人,因为世界的边缘是无尽的喧嚣——流水锵然,乱山攒拥,不如放纵它三千里,待它奔向大鹏扶摇。


  • 困扰的两三天与作业间隙 2021.6.4

你所困扰的一切,都是温州中学对你的考验。


  • 高考当天听到越秀喊楼 2021.6.6

我总认识一些深情的人。彭小满在看到高三喊楼时湿润的眼眶,这是一个爱哭的孩子的热泪盈眶。我本不应该嗤之以鼻,任何人都有追逐梦想的权利。今天在落日余晖之时也听到了喊楼。一种奇怪的震慑在心底弥漫开来,我想,我本也应如此。一种脱骨般的如释重负,我卸下双肩的昼雾,在心底同样萨着热泪。那就这样,像这样沿着河堤往前走吧,慢慢的,会走到尽头的。


summary:“我的焦虑是一束火花”,大概以上对于我来说就是非常淋漓尽致的体验吧。那个时候比较痛苦,现在看也是比较美好的回忆。并不希望丢失,就在这里存档吧~

伟大的道林▪格雷

启 失败的那喀索斯

  希腊神话中有个故事。年轻英俊的美少年那喀索斯因为其美貌,神女们崇拜他、爱慕他。可是他除了打猎谁也不爱。气愤的神女们向命运女神祈祷:希望那喀索斯有一天能爱上一个人,而他永远得不到他爱的人。女神答应了她们。一日,那喀索斯来到水边,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影子,貌美如仙。他以为是水中的神仙,他低下头去亲吻他,可他就化为了一滩涟漪;他抬起头来看他,影子又让他深深着迷。于是他日日夜夜,不吃也不喝,直到他彻底枯竭,永远闭上了眼睛。他死后变成了水仙花,永远绽放在水岸边。

  这是恋爱的悲剧。爱慕他的人无数,他却只爱自己。那喀索斯在出生时,父母向神启示,神说:“永远不要让他认识自己。”可他最终还是看见了自己的容貌。可悲剧之处在于,他到死、以至死后都没有认清自己。在无数人看来,他是自恋的象征;在道林·格雷看来,那是他的灵魂逐步死亡的过程。

  他差点以为就是他自己的故事了。三十九岁的他痛恨、厌恶这带有浪漫色彩的故事,因为灵魂明明是个可怕的阴谋。可他忍不住回忆当初——上流社会、以至整个伦敦的人都崇拜他的美貌,天才画家巴西尔·霍华德把他当成极致的美的象征,为他作出了那副凝聚着这位画家所有灵性的肖像画。年轻的他一度爱上了自己,他的青春永驻,他是人类美貌的杰作。他像一尘不染的白纸,他也曾亲吻过那肖像画上美少年玫瑰色的双唇,他以为是两个美丽灵魂的结合,实际上是两个灵魂的死亡;他以为是画地为牢的那喀索斯,实际上是人性解放的文艺复兴;他以为是追逐生命,实际上是接近死亡。他是两个人的作品,是流淌着无数无辜者血液的魔鬼,是身陷囹圄的迷失者。

  他好奇、自恋、自欺、野性、软弱、逃避、贪婪。

  极恶的恶、极善的善、极美的美、极丑的丑…这些极端用词在十九世纪的英国屡见不鲜,他一生都在追逐这些。

  有人拉他一把吗?有,可当恶大于善、恐惧大于思考、野性大于理性时,一切无效。

  同样在盛大的夏日,我读完了《道林·格雷的画像》。可这本书永远不会完结。道林·格雷死了,无数的疑惑在我头顶盘旋。我想,单用“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,丧钟为你而鸣”解释太过油滑,但我心知肚明,道林·格雷的死是必然的悲剧。

  当无数疑问产生时,越思考越神奇。他是失败的那喀索斯,因为他不值得任何人的喜爱和崇拜;他终其一生,困在那副画像里。无论是创造画像的人、还是重造了他的人,他最终杀死了他们,一切都荒谬的可笑。当文字戛然而止时,我相信离奇死亡的他的脑子仍旧被那外在的美所洞穿。矛盾的是,他会悔恨,会惶惶不可终日,他也会像个孩子一样哭泣。

当他决定从善,投向新生活,一切都似乎好了起来。可画像上的血为什么越来越多,越来越浓稠?

  他是个魔鬼,可引他上路的亨利·华顿为什么无辜?

  他为什么一步一步走向了死亡?画像不是他道德的指向标?

  为什么他要醉心于罗马?

  外在美真的那么重要?爱美有错吗?新的形式的享乐主义,他所追求的有何不可?

  他到底象征什么?

  疑问像迷雾一般氤氲,我再次翻开了书。一切的一切,回到了十八年前的盛夏,紫罗兰的簇拥下,我再次见到了俊秀的道林——十八年后的他,几乎没有任何改变。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要鲜活的多:他有些小任性、善良、纯洁,像张白纸,他不逾矩,与好友交流会脸红,见到陌生的朋友也是。彼时的他在给巴西尔当模特,摄人心魂的画像尚未完成。

  看着道林可爱、令人着迷的模样,疑惑再次浮上心头。当即片刻,我想和这失败的那喀索斯走上一遭,是什么把他捏成了那般模样?

  “夏日的清风簌簌吹过园里的树林,把紫丁香的香气,也许还有开粉红色花朵的山楂那更清淡的芬芳,送进了敞开的窗户。

  夏日日渐喧嚣,刹那比永远还长。

新生

  亨利躺在长沙发的角落里。他不知的是,接下来他将会结识一个俊秀的青年,他将会聆听一个天才画家对美的表白。

  画家说,道林·格雷是极致的美的象征,他是他的全部艺术,道林的存在使他的艺术达到巅峰。

  他见到了二十岁出头的道林·格雷。他是多么惹人喜爱,不光是那漂亮的过分的脸蛋。他像一张干干净净、轻飘飘的白纸,紫罗兰轻轻靠上他的脸颊,便晕染出了一片红晕。夕阳仍未西下,蝉鸣声势浩大,他忍不住想改造他,忍不住的怜惜。他美得叫人移不开眼,希望他真挚的蓝眼睛永远不要沾染别的颜色——可他又舍不得,他多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离开温室时颤栗的模样,雏鸟翅膀的羽毛一旦沾上灰尘,又会怎么样呢?于是他动用他舒缓低沉的嗓音,告诉他——

  “你能够真诚、充分、淋漓尽致地生活的岁月并不多。青春一去,美就随之而去…时间会妒忌你,他总会摧残着你的百合花和玫瑰花。…一种新的享乐主义,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纪所需要的东西。

  他看见了年轻人惊讶的神情。他知道年轻人的内心必然如同小提琴一般发出了响亮的哀鸣。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的易碎,为了保护自己,就会不择手段。

  他打着朋友一般真心实意的劝告,他知道,以后漫长的岁月中这样的警告不会太少。当他听到道林·格雷带有痛苦色彩的祈祷:“真悲惨!我会老起来,丑起来,可怕起来;这幅画却会永远年轻,…要是能反过来就好了!…为了这个——为了这个——我什么东西都愿意给!是的,世界上就没有我不愿意给的东西!连灵魂也愿意给!

  亨利·华顿勋爵像看着自己未完成的作品一样看着格雷。他信奉享乐主义,享乐主义带来的恶大于善,即使他本人没有他的话语逾矩。至于灵魂,灵魂没有生命重要,生命来自于行为和经验,由此才会产生所谓的理智——亨利的理论是否有一定意义有待商榷。不过我们可以确定的是,这个理论对于道林·格雷没有任何意义。亨利像个传教士,他迫切需要信徒来相信他信口开河的理论。究其原因,他心知肚明——新的享乐主义?听上去很高级,能满足一些人的虚荣心。他活得像个智者,为的只是让自己不湮灭于世俗;我更倾向的是,对于一个勋爵而言,或许也是常年混迹于上流社会的人的一种社交手段。他需要的是舆论,借其撑起他的名望,借以增添他神秘的魅力。不过,他不太喜欢走向极端——极端的舆论、极端的没有舆论,于他百害而无一利。可是他不愿放弃这绝妙的谬论,因为享乐——人的天性,一旦浅尝就没有辄止。看到可爱的道林,他说:“摆脱诱惑的唯一方式是接受诱惑。”他知道好友巴西尔看穿了他的意图,不过只是想让他不要破坏这尊艺术品罢了。那个年轻人多么鲜活,多美——或像个长者般教导他,珍爱自己的花样年华;或发展友谊;或承担他一部分因为过分享乐而产生的罪恶感。做事需要冠以虚无缥缈的意义,来掩饰背后他有些自私的真相。

  但对于道林·格雷而言,是他的新生。他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这位新朋友,这些话他从未在出他之外的任何人口中听到过。他虽然因韶华易逝痛苦,但他至少在思考解决方案。虽然他已经二十来岁,但今日是他学会呼吸以来最快活的一日。

  青春!永恒!生命!多么值得赞颂的事物!

  他来不及理会一脸惊恐的巴西尔。他甚至没记起一句话,“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,深渊也在凝视你。”

  不过,与他现在又有什么关系?

恶魔

  兴冲冲的格雷步调轻快地走在大街上,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破剧院。不顾剧院经理的谄媚奉承,他走进了一间包厢。这里专门演绎莎翁的戏剧。暮色下,他的目光被一只精灵似的女孩吸引住了。于是一连几日,他都来到那里。很快,他们坠入爱河。十七岁的女孩叫西比尔·苇恩。

  可泡泡马上破灭了。年轻的姑娘留不住铁石心肠的道林,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英俊王子亲手斩断了他俩。她怀着痛苦的心情自杀了。

  当天晚上,两人各自伤神。西比尔遭到了致命的打击;而道林,回到住所后,发现巴西尔送他的画像——一月前韶秀的他,原来平和、柔情的嘴角扬起了一个诡异、罪恶的弧度。

  他害怕极了——他立即想起了他的祈祷,惊恐的神经笼罩了他全身,他犯错了吗?

  道林思来想去,他良心不安。他开始无厘头地痛恨亨利和他说的那番话,痛恨当晚无情的自己,痛恨那张面目可怖的画像。于是,他决定去和西比尔复合,尽该尽的责任。

  但是西比尔·苇恩死了。

  常人可能是流泪、后悔,可道林没有任何表情。他焦虑着画像的变化,却问亨利自己是不是个没有心肝的人。亨利告诉他的却是:“生活中有时候也会出现具有美的艺术成分的悲剧。如果那些艺术成分是真实地,他就只会以戏剧性的效果诉诸我们的感官,我们会突然发现自己并非演员,而是观众,也许是两者集于一身。”理由真的有那么堂皇吗?我们能从道林的语言和行为中找到蛛丝马迹。

  刚开始,在坠入爱河时,他是“罗瑟琳的双臂搂住了我,我亲吻了朱丽叶的双唇”,甚至扬言“你见过西比尔·苇恩之后就会感觉到,能欺负她的人是只野兽,没有心肝的野兽”,可后来他却对西比尔大叫“你已经杀死了我的爱情”,妄下定论“人在不再爱一个人之后,时会觉得对方的情绪荒唐可笑的”,他对她下的最后一句审判“你真叫我失望”。当他见到自己那张残忍的画像后,他有些无措、恐慌“残忍!他残忍过吗?那是怎么回事?”却又立马“毛骨悚然,恐惧莫名”,于是他开始尝试挽救这一切,他给西比尔写下一张又一张情书“他用疯狂的悲伤和更疯狂的痛苦填满了一张又一张信纸”,而他听到西比尔的死讯却又开始大叫“死了!西比尔死了!不是真的!”,而最后却又只剩了苍白无力的一句话“她没有权利杀死自己,她自私。

  当亨利来时,他说道:“如果在书上读到这样的故事,我是会哭的,可现在真发生了,而且就发生在自己身上,我反倒觉得它太怪,流不出泪来。”正是这句话,让亨利抓住了机会,给了道林得过且过的机会。却也让我们发现,西比尔于道林,不过只是对艺术与美的赞颂,热情很美,不过很遗憾它转瞬即逝,很快消亡殆尽。他又说着:“我平生的第一封热情的恋爱信竟然是写给一个死去的女孩子的。”足可见亨利与他第一次见面时那些话的影响力。他对自己的外貌和美丽无比自信,并开始利用这项武器去祸害第一个无辜者。西比尔的死并不是诱发他成为一个恶魔的导火索,真正的导火索是亨利告诉他的那番话——而这是他第一次作案,第一次用美貌杀人。起初他似乎是意识到了,却立马被亨利安慰他的话掩盖过去。

  所幸他还有一幅画像,那幅画标定他道德的底线和原则,可无济于事。他为什么和西比尔分手?不是因为她使他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,而是因为他坚信亨利的话:“永葆青春的秘诀是决不动不该动的感情。”而永恒的青春于他而言是多么重要。永恒的青春、无穷的激情、微妙的秘密的快乐、野性的快活、更野性的罪恶…多么可怕又充满诱惑的欢乐!让画去承担一切吧,享受当下才是他的行为准则。灵魂死去就死去吧,有外表永恒的美丽就足够,他需要感受美和青春带给他的好处,无可挽回的失败随风而去。

  他为什么会与西比尔陷入爱河?他又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爱过西比尔好像是多年以前的事了?因为在他思考的这一瞬间,他成长了。这种带有他人痛苦的快乐让他更加自恋,先前对画像变化的恐惧已成为过眼云烟。沉重的罪恶一下子压在了他的身上,而他又把这一下子移到了画身上。画中人的美丽心灵没变,但是他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罪孽;画外人的美丽外表没变,因为他不知道一切的罪孽会最终加倍反噬。与西比尔坠入爱河?像个昨日的笑话。我们似乎不该忘记,他进入的是一个破旧的剧院。看到后文就会恍然大悟——在道林三十九岁之时,他已经因为常去这种肮脏破落的地方遭上流社会诟病。而当他又一次来到三等舞厅,一个细节出卖了一切。一个女人抽着烟,讥讽地说,她在十八年前就认识道林了。

  十八年前的道林?是涉世未深的青年?他的前途一片光明,他优雅又得体,他是上流社会的宠儿。而西比尔刚死不久,他如醉生梦死般一次又一次出入这种地方。

  王尔德解释道林时,认为他是无罪的,他的罪过是别人强加给他的。亨利勋爵无辜吗?不,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。我更倾向于,人之初,性本恶。他走出伊甸园,初尝禁果,体会到无与伦比的快感。道林,生来就是恶魔。亨利,偶然发现了他恶的一面,并且诱导他一次一次的走向堕落。

  所有人都知道,他把自己卖给了恶魔,换来了一张漂亮面孔。

  西比尔·苇恩的死是伟大的。那个时代,轰轰烈烈地离开这个世界需要勇气。她敢为爱而死,天真浪漫,令人神往。她可爱,可爱错了人。“她今晚是苔丝狄蒙娜,明晚又是奥菲利亚;她作为朱丽叶死掉,却可以作为伊摩琴复活。”她以为自己的爱情是西比尔·苇恩,可对方却始终以为是朱丽叶、或罗瑟琳。她一生追逐极致的艺术、崇拜极致的美。没有人记住她,她可悲。但她可敬。

  至于道林·格雷,他拒绝反省。极好的反抗、超脱自我的机会,他错过了。遗憾回头无岸,他也没有回头。 

自欺

  年轻人的另一个标签。

  他换了许许多多的爱好。先是香料、又是音乐、珠宝,再是绣品、帷幕,以至于宗教服饰。他喜欢罗马。他对于他这些没有目的的行为冠以堂皇的理由,因为理论生命愚蠢至极,生命发掘于经验和行为,来激发理智。可他一直都知道,背后的目的是为何。随着画像上的人越来越诡异、残忍,他颤栗着,把画像搬到了他家顶层的阁楼里。那个阁楼,是他一生最可爱的时期——童年所度过的地方。如今他把那张面目可憎的画像搬到了阁楼,连同白玫瑰一起,宣告着他过去的死亡、他梦魇的开始,封锁了他堕落生活的真相。生活继续沉溺,他继续堕落,他时不时来到这阁楼,因为噩梦总是不定时,他害怕,他还是害怕。他明明是个在光天化日下行走的人,同意大多数人的观点,他温和、但全身僵硬,因为他害怕。

  早在西比尔的死之后,亨利勋爵给他送来了一本只有内容的书。里面讲述的是一个巴黎青年的故事。他热衷于这个故事,因为他永远都知道故事的结局。青年与他相似,都害怕青春韶华的逝去。但是巴黎青年的容貌日渐衰落,他变得不敢照镜子。道林总有一种可怕的快乐之情,每当这时候,他总会感谢亨利警示他的一切。他早早地将自己灵魂的丑陋封锁在了画像里,而美丽永远留给了“真正”的自己。

  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故事的结局。他一边害怕,一边更加爱自己的美貌,越来越对自己灵魂的腐败感兴趣。他说:“在这里,过去只占有不重要的地位或根本没有地位,即使存留也并不会带来什么义务或遗憾,虽然对欢乐的回忆仍带苦涩。

  为什么他会这么说?为什么他会执着于罗马?他不是很害怕过去吗?此时的剧情越来越难以控制——他怀着强烈的仇恨,杀死了自己多年的好友,画家巴西尔·霍华德。可随之而来的是永无止境的害怕。他开始醉心于罗马帝国时代。有一个故事值得我们注意。罗马帝国时期有一位帝王哈德良,在他的同性情人安提诺乌斯死后,他下令给安提诺乌斯在全国各地修筑雕像,将他捧为神明。这对晚期希腊雕刻、艺术的作用不言而喻。巴西尔在劝告道林时表白他对于自己艺术的作用就如同于此。因此罗马,象征着道林自己对自己的留恋,他喜欢罗马对艺术的追求;他像个夜行人,在淤泥深处寻找宝藏,可他的生活继续堕落,就像一个人从高处跌落到低处——连带着他对于寻欢作乐的沉溺一起,他知道,回不去了。现实中无法找到过去的圆满,因此欢乐的回忆充满了苦涩。一切的变化,包括画像的变化和他自己的变化,他都只能承受,却无法面对。因此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逃避、自欺欺人。一切他醉心的物质成为了他情感寄托的载体。因此他变得越来越野蛮,就像是最后的挣扎。

  他多想回到从前!纯粹的艺术永远超脱于这该死的生活之上。

  他多想永葆青春!他永远不变的外貌就像对一切的讽刺。

  他知道自己是一尊无与伦比的艺术品,不过是存在于曾经。

  最后对画像起了杀意,是因为他被迫接受现实,他没有退路,不再是一尊艺术品。那虚浮于表面的还美吗?不再美了。

  他认为,生命已失去意义。

  死亡,或许是一种解放。

  “有如为忧伤画的肖像,一张没有灵魂的面孔。

  “若是一个人得到了整个世界却又失去了他自己的灵魂,那于他又有什么好处?

  悲哀,极大的悲哀。

王尔德

  起初,巴西尔不愿将道林·格雷的画像拿去参展,因为他在画上泄露了太多他灵魂的秘密。

  王尔德说:“巴西尔是我心目中自己的形象,格雷是我期望中的形象,亨利勋爵是世人眼中我的形象。

  巴西尔、格雷、亨利三者纠缠不清,就好像王尔德一生都在被这三种人格纠缠不清。

  巴西尔是“超我”人格,书中的巴西尔早就看穿了一切,可这样的人不得善终。他的悲剧之处在于作者开始迷失自我,自我杀死了超我,象征着生活杀死了艺术。道林·格雷象征的“自我”人格则是于王尔德几乎一致的、极端的唯美主义者。他追求极致的美、极致的艺术,当生活杀死了艺术,而心目中艺术永远超脱于生活之上的理想高台坍塌了,无艺术,毋宁死。亨利象征“本我”,他象征着享乐主义,具有兽性、动物性。木心曾借希腊罗马神话告诉我们人性是如何来的,因为有兽性的前科。一旦“自我”与“本我”牵扯上了关系,就好像三种人格的平衡被打破了。

  王尔德,因为爱情死的狼狈。他与亨利一样,混迹于上流社会,坐拥名声和财富。他像巴西尔一样思考,看穿了那个时代的很多事情,因此他注定是孤独的。我们常常求索与我们相近的灵魂,以此得到慰藉。但是王尔德注定找不到灵魂的分身。但是他是极端的唯美主义者,崇拜美、艺术,因此他崇拜他的同性情人波西。他的名言“我们都在阴沟里,但仍有人仰望星空。”在那个时代,他的个性就像是背叛了这个时代,不遭人理解,因此他遭到了唾弃。他锒铛入狱,写下狱中情书,他仍没有放弃对美的执着。最终王尔德死于疾病,固执、浪漫的人死了,死的一点也不浪漫。为什么?因为“不艺术,毋宁死。”

  不艺术,毋宁死。

  一个极端的唯美主义者感情的开始,注定了悲剧。

  书中的道林·格雷死在了他一辈子所求索的美和艺术中,书外的奥斯卡·王尔德死在了爱情、他所求索的美和艺术中。

  永恒固然存在,可它永远不可能存在于表面。

  道林·格雷的画像,灵魂的画像。二十多岁的道林·格雷早已不复存在,华美的艺术品终究还是破碎了。

  可我们并不惋惜,因为灵魂不死,艺术才无疆。

  三十九岁的道林·格雷死了,灵魂也死了。在宏大的艺术的笼罩下,我深感无力,却保持震撼。道林·格雷伟大,即使他软弱、生来就邪恶,但是他很伟大。